看书阁

第一章（第1页）

1

鹰巢年铸剑人

西北荒漠深处，代号鹰巢的综合体巨大得如同蛰伏的金属山脉，陈一凡走出总装车间时，凌晨三点的寒风像无数把细小的冰刀，刮过他布满血丝的眼角和干裂的嘴唇。

身后，巨大的机库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抹暖黄的光线吞没，也暂时隔绝了那架凝聚了他和团队十年心血的庞然大物—H-20天剑战略轰炸机原型机。

一次完美的首飞，数据近乎无可挑剔，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涌上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虚幻的剥离感。

十年，足够让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工程师鬓角染霜，让一个名字在航空领域成为最高机密。十年未曾踏足家乡的土地，记忆中母亲在门前小院栽下的那棵桂花树，似乎都带着模糊的光晕。

陈总师，真不搞个庆功宴大伙儿都憋着劲儿呢！年轻的助手小刘追出来，声音里满是兴奋后的沙哑。

陈一凡摆摆手，动作有些僵硬，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让他们闹吧，我…想回家看看。他顿了顿，看着小刘年轻的脸庞，替我谢谢大家，辛苦了。

您才最辛苦！小刘用力点头，又打量了一下陈一凡身上那件洗得泛白、袖口甚至有点磨损的旧夹克，您这回家也换身精神的呗好歹是大功臣啊！他没敢说出那个沉甸甸的、属于最高荣誉的称谓。

陈一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夹克，无所谓地笑了笑：习惯了，这样自在。他拍了拍小刘的肩膀，看好家。说完，提起那个同样磨损严重的黑色旅行包，走向基地深处那条通往外部世界的专用通道。身影很快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像一滴水回归大海，无声无息。

2

误入喧嚣隐形人

巨大的波音客机在跑道上嘶吼着拔地而起，冲破了西北清晨灰蒙蒙的天幕。

机舱内，混合着航空煤油、消毒水和各种人体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喧嚣的人声嗡嗡作响。陈一凡靠着舷窗，窗外是急速后退的戈壁滩，单调、苍黄、无边无际。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江南小城湿润的青石板路和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却被一种巨大落差带来的眩晕感紧紧攫住。十年鹰巢的寂静与精确，与眼前这个充斥着各种声音和气味的移动社会，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家人们！看到没这就是我们大西北的天空！辽阔！硬核！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夸张表演腔的女声穿透机舱的嘈杂，像一根尖锐的针扎进陈一凡的耳膜。

他微微蹙眉，循声望去，斜前方过道另一侧的座位上，一个妆容极其精致、穿着时尚亮眼的年轻女子正举着手机自拍杆，对着镜头巧笑倩兮，动作幅度很大，引得周围乘客纷纷侧目。

陈一凡认出了那张脸，最近频繁出现在各种短视频推送和广告里的正能量女神林琳，她正对着镜头展示窗外的景色，身体大幅度扭动，试图捕捉更完美的角度。

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林琳为了调整姿势，手肘猛地后甩，撞翻了空乘刚放在她小桌板上的一杯橙汁，橙黄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一小部分溅到了陈一凡放在腿上的旧夹克袖口。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琳转过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楚楚可怜的表情，连声道歉，眼神却飞快地在陈一凡那身明显廉价的旧夹克和疲惫的面容上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掠过眼底。她迅速扯过几张纸巾，象征性地在陈一凡袖口按了两下，动作敷衍。

没事。陈一凡抽回手，声音低沉平淡，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沙哑。他拿出自己的纸巾，一凡擦拭着袖口那片黏腻的橙渍，没有再看她。

林琳对着镜头吐了吐舌头，带着撒娇的语气：哎呀好尴尬，笨手笨脚的！还好这位大哥人好，没怪我！她很快又投入到与粉丝的互动中，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陈一凡重新看向窗外，那片苍黄的大地正被一层薄薄的绿意取代。城市的轮廓线在视野尽头隐隐浮现。家，越来越近了。

机场到达大厅人头攒动，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航班信息，广播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接机者的呼喊声混杂成一片喧嚣的海。陈一凡随着人流往外走，肩上那个旧旅行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3

惊天诬陷风暴起

十年未曾置身如此密集的人潮，他本能地感到一种压迫感，只想尽快离开。

就在他走向出租车排队区，路过一个相对空旷的行李提取转盘附近时，眼角余光瞥见斜前方柱子后似乎有人影快速一闪，一个微小的红点晃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一声刻意拔高、充满惊恐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啊——！你干什么！

陈一凡脚步一顿，愕然抬头，只见几米开外，那个在飞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琳，花容失色，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跳开一步，紧接着，她非但没有远离危险源，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死死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陈一凡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旧夹克布料里。

流氓！变态！林琳的声音带着哭腔，因激动而异常尖利，瞬间盖过了大厅的嘈杂，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摸我！他刚才摸我屁股！救命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无数道视线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陈一凡身上。惊讶、鄙夷、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他。陈一凡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手臂上传来的抓握感清晰而冰冷，林琳指尖的颤抖透过布料传递过来，混合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眩晕。十年面对复杂方程和精密图纸的大脑，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污蔑，竟宕机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应。

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妆容精致、此刻却写满受害者惊恐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他终于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低哑，在巨大的喧嚣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还敢狡辩！林琳哭喊的声音更大了，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陈一凡，就是你！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不是好人！大家快看啊！帮我抓住他！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在精心描画的眼线下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演技逼真得令人心寒。

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举起手机，闪光灯对着陈一凡的脸咔嚓作响。有人低声议论：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这么下作！啧，这种人渣！报警！快报警！几个义愤填膺的旅客甚至围拢过来，堵住了陈一凡的去路，机场保安闻声迅速跑了过来。

混乱中，陈一凡看到了，就在林琳身后不远，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普通黑色夹克的男人，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小型相机或手机，正低着头，迅速转身，像泥鳅一样滑进了旁边汹涌的人流中，瞬间消失不见。那才是真正的偷拍者！陈一凡猛地指向那个方向：是他！刚跑掉那个！他在偷拍！

但没人理会他的指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琳声泪俱下的控诉和眼前这个人赃并获的猥琐男身上。保安分开人群，一脸严肃地站到陈一凡面前：先生，请你跟我们到安保室配合调查一下。

陈一凡看着保安公事公办的脸，又看向林琳那双在泪水后闪烁着算计和一丝得意光芒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在受害者的眼泪和群情激愤面前都苍白无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疲惫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安保室里灯光惨白。陈一凡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对面是两个神色严肃的机场公安。林琳则坐在另一边，拿着纸巾啜泣，旁边还有一个自称是她助理的年轻女人在低声安慰她，眼神却不时瞟向陈一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姓名

陈一凡。

年龄

38。

职业

科研人员。陈一凡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具体单位，这是纪律，也是习惯。他报出了自己位于首都的某保密研究所的公开对外联络地址和电话。

公安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陈一凡尽可能冷静地陈述，包括看到可疑偷拍者以及林琳突然抓住他手臂诬陷他的细节。他强调了那个消失的偷拍者的穿着和逃跑方向。

然而，当公安调取那个区域的监控时，得到的反馈是那个角度恰好是监控盲区，且由于人流密集，无法清晰捕捉到陈一凡所指的特定对象。